春天问答

（按：晨报周刊的石寒老师提了许多我喜欢的问题，她是花时间读了我的文字，才这么问我的。谢谢了。）

1、你是2003年才开始正式学习古典经济学的，在建立起经济学思维方式的前后，两个苏小和有何最大的不同。

苏：古典经济学最大的人文意义，在于强调经济人的理性假设。这意味着经济学把人逼回到人性的基本面。当我初步完成这样的工作，我的变化就显得十分醒目：第一，我变得比过去更能直面自己，选择用一种既能利己又能利他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变得比过去诚实。第二，我建构了一种与经济学有关的专业路径。这对于一个文学趣味过重的人而言，其意义几乎等同于一种知识的释放。

2、经济学思维使你的诗歌写作风格改变了吗，是怎样的改变。

苏：经济学带给人的，是一种世俗的智慧，而我的诗歌写作，更多的是超验的体验与呈现。因此，在理性的层面，经济学对我的诗歌写作的影响不大。

 3、“秩序”在你的世界里，是怎样的存在。

苏：我的第一道秩序，是上帝和我的私人关系。第二道秩序，是我和他人的关系。面对上帝，我仰望，我敬畏；面对每个和我擦肩而过的人，我平视，我怀疑，我爱。

 4、你的经济专栏的文字很好，和你在汉字之间找到“秩序”有关吗。

苏：文字是一种技术训练，如果我的文字让人觉得顺畅，且温暖，一方面是因为我长年诗歌写作的结果，一方面或许是我内心有温柔。时间长了，这构成了我的文字的一种风格，一种辨识度。

 5、你写过“对人性的绝对怀疑，对上帝的绝对敬畏，对自由秩序的终极理解，似乎正在形成一个体系”，你已经找到“信仰内的自由”的状态了吗。

苏：一个能够直面自己内心幽暗的人，就能找到自由。每个人都是被自己内心的恶所埋葬。自由本就在我的内心里，我吹灭我内心的黑暗，就看见了爱与自由。

 6、2012年，你曾经为什么而焦虑。和某个目标有关吗。和年龄有关吗。和某种人际关系有关吗。

苏：一个时代的不确定性，会让我有一种生活的不确定性。这成了一种焦虑，逼着我回到内心，寻找一种个体层面的自由。有时候绝望，有时候含着眼泪往前走。

 7、作为诗人，怎样分辨灵感和荷尔蒙。

苏：有终极精神的诗人，会和灵感相遇。反之，没有终极精神的诗人，靠着荷尔蒙宣泄诗意，这也是诗歌的一种方式。我的诗歌经历了一次嬗变，正在指向终极价值。所以，如今我已经不再宣泄荷尔蒙了。

 8、兄长的离去，会曾经仿佛带走一部分的你吗。

苏：兄长的命运，让我不得不思考死亡。正如海德格尔所言，哲学的基本问题，就是死亡问题。因此，这样的遭遇，事实上是人生的一种历练。直面死亡与苦难，会让我看到生命的更多意义。

9、作为一个17岁开始写诗的敏感的年轻人，你曾经想到过自杀吗，现在回过头怎么看。

苏、很多次我都想自杀，因为我看不到生命的意义。但是感谢上帝，这些虚无的日子，绝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此时此地，我的一切都是新的。

10、现在还会梦见父亲吗。父亲曾嘱咐“要读书”“要走得越远越好”，父亲带给你一生的影响是什么。

苏：经常会梦见父亲，梦里相拥，弥补了他健在的时候我没有和他拥抱过的遗憾。父亲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努力靠自己，万事不求人的人，还是一个极有学习能力的人。他的生命的优势，都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了。

11、在《父亲的名字》一诗中，那种不确定、怀疑和陌生感，究竟是什么。

苏：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我和父亲虽然情感深厚，但却羞于表达。一种失语感，一种语言层面的陌生感，让我和父亲之间形成了一种生命的隔离。只有死亡才会形成缺口，让我能够直接对父亲说，我爱你。

12、你的爱情观是什么。

苏：爱情是恒久的忍耐。一份不能忍耐的爱情，只是对爱人的索取。当我们足够忍耐，爱情就在缓慢的岁月里长成了岁月的样子。

13、你在专栏里写过在长沙当公务员的“灰暗”的日子，我还记得给领导送礼的沮丧经历。那一段人生阶段，改变过你什么吗。

苏：当然记得。贿赂与接受贿赂，是我们这个社会大多数人的必修课。也是让我们短视，让我们猥琐的根本原因。我经历了这样的生活，然后我意识到了独立思考和独立生活的价值，让我明白了生活在别处的道理。父亲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我完成了一场小型的出埃及记，或许我还进入了我的小型的迦南地。朝前走，不要回头，这是生命的形态，也是智慧。

14、现在还记得的长沙的一条街，或者一个长沙人。描述一下这种印象。

苏：记得坡子街，一条古旧的小街，记得那条街道的深处，有一个会弹钢琴的姑娘。

15、有哪件事，你曾没有勇气去做，因此感到过羞愧。

苏：我想写一本关于杨小凯的传记，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但我至今没有去做，为此我羞愧。

16、对于“有种”这一品质或有关事件的认识。

苏：“那杀身体的，杀不了灵魂”，能够守住这一点，就是有种。有勇气。有担当。有责任。

17、节操可以丢下去再捡起来吗。有没有什么关于节操的段子可以分享。

苏：人在死去之前，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性，需要的是生命层面的重生，道德层面的重构。需要的是一种反思的能力。设想一下，当夫妻两个人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道歉，说我错了，生活就会别开生面，世界会是另外一种美好的样子。

 18、能代表最近状态的一个情境，不少于140字好吗。比如一个梦。或者一次和朋友的聊天。或最近发生的一件重要的事。

苏：梦见妈妈死了，梦见妈妈的脸，变成一幅老照片，躺在我的枕边。我要去拥抱她，但是她太轻，轻得只剩下，一张苍老的脸。梦见自己嚎啕大哭，哭声把自己吵醒，然后一个人在黑暗里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妈妈就在隔壁的房间，她的鼾声均匀，她的笑容新鲜。

19、能附上一首你现在最喜欢的自己的诗吗。能让我们读到你坦白的内心。

我梦见了一场小话剧

我的孩子，你告诉我

你会飞行吗？

不会，因为我没有翅膀。

 

你会歌唱吗？

不会，因为我不知道

为谁歌唱。

 

你会吃饭吗？

不会，因为我不会感谢

而且，人为什么要吃饭呢？

 

你会呼吸吗？

不会，是呼吸空气吗

我看不见空气，他们在哪里？

 

你会做梦吗?

也不会，梦是什么？是我的生活吗？

是闭上眼睛也能看见自己的悲伤吗？

 

哦，孩子，你告诉我，你会什么呢？

我会什么呢，让我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