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制集权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专制集权体制下，所有臣工服务的对象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最高统治者。必然的结果就是，当这个统治者失去权力或失去生命后，这些臣工除非立即改弦更张去迎合新主子的需要（这很难）外，就只有全部扫地出门甚至惨遭杀戮——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即此之谓也。

   不妨先来看看苏联。早期苏共民主空气较浓，列宁在世时党内争论并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托洛茨基、斯维尔德诺夫、季诺维耶夫、加米涅夫、布哈林、李可夫时不时反对列宁的路线，列宁批评他们时也不客气地"回赠"这种那种非无产阶级世界观的"帽子"。但是争论过后，列宁同他们的革命情谊都没有受到影响。然而，自斯大林即位以来，他就对列宁建立的这种带有党内民主气息的政治体制不感兴趣，而决定另起炉灶。在其执政的二十年间，他平均每两年制造一起大冤狱，对前朝重臣进行定点清除。以绝对数字计，斯大林杀害的老一代革命者比沙皇政权加在一起还要多。据统计，出席联共（布）第十七大的1966名代表，有1108人因反革命罪被逮捕。十七大选出的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共139人，其中80%的委员被逮捕，并且全都被处死。列宁在世时的最后一届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即1923年4月第十二次党代表大会后选举产生的7名政治局委员中，除列宁早年逝世外，斯大林将其他5人（加米涅夫、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李可夫、托姆斯基）都置于死地。1919—1935年先后选出31名政治局委员，其中有20人遇害。所以有人说：“列宁创建的党被斯大林消灭了。”

除党之外，政府机关也遭到无情的清洗。列宁主持的第一届人民委员会由15人组成，其中就有9人被镇压，托洛茨基在国外被暗杀。4人在1933年以前逝世。活过这场灾难的只有斯大林一人。1935年进入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中，有20人被处死，活下来的只有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伏罗希洛夫、米高扬、安德烈耶夫和李维诺夫6人。1938年初人民委员会28个成员中有20人很快就被镇压。随着人民委员和副人民委员的被镇压，他们的下属多被牵连。1936年10月到1937年3月底，大约有2000名人民委员部工作人员被逮捕。国防部、重工业部、外交部，以及国家计划委员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军队也遭到可怕的清洗。20世纪30年代，苏联有5名元帅，3名遭镇压。被枪杀的红军将领有：16名集团军司令、副司令中的15人；67名军长中的60人；199名师长中的136人；全部4名空军高级将领；全部6名海军上将；15名海军中将中的9人；全部17名集团军政委和副政委；29名军级政委中的25人。8万名军官中有3.5万名遭到从清除出军队到判刑、处死的迫害。

  近邻朝鲜在这方面也有大手笔。且不说金日成对“苏联派”、“平壤派、“延安派”和“南劳派”的清洗，也不说金正日在“肃清苏联间谍运动”和“深化组事件”中对前朝重臣的清洗。就其第三代领导人金正恩，在这方面也“功勋赫赫”：金正恩上台后，一直在对自己的致胜联盟进行“清洗”。掌权不久，金正恩首先依靠姑姑金敬姬等亲戚和崔龙海代表的“游击队元老”势力的支持，肃清了李英浩等职业军人的威胁。接着，面对失去制衡的“姑父”张成泽“坐大”，金正恩再次利用崔龙海等人，将张成泽处决，把崔龙海推上了国防委员会排名第一的副委员长的地位。相比从军内一级级升上来的李英浩等人，崔龙海是文官出身，在军内缺乏根基，而且他还曾经因为贪腐被金正日“罢黜”过，存在“污点”，难以对金正恩构成威胁，因而成为代替张成泽的理想对象。不过，即使如此，代表游击队元老“山头”的崔龙海处于“二号”仍然不能让人放心，在金正恩进一步稳固权力后，他又被在劳动党内一步步晋升，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黄炳誓取代。因此，军内的整顿和崔龙海的降职，完全是出于金正恩巩固统治的需要。因补给不足，朝鲜人民军从事生产“副业”早已有之，金正恩也承认其存在的合理性，但就是要借这个由头，对军队进行重新“洗牌”，亲手提拔忠于自己的年轻军官，为其致胜联盟增加竞争者，而位高权重的崔龙海也必须给来自更底层的效忠者“让位”，而所谓训练不足的问题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由此可以看出，金正恩虽然年轻，却从父亲的言传身教中掌握了高超的政治能力，充分了解维持政权的手段，其统治地位，也因为这种血腥清算而日益稳固。

   当然，还得说说中国。在中国专制集权时期，这样的事件也屡屡发生。而且，因为皇帝的独一无二性，其清洗程度也更加严密与严酷。比如清雍正即位，就不仅对前朝大臣进行了清洗，而且对可能对自己皇位形成威胁的其他皇子也进行的严酷镇压。雍正不仅囚禁了大阿哥允禔、二阿哥允礽、三阿哥允祉；而且还屠杀了五阿哥允祺、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十阿哥允、十二阿哥允祹、十四阿哥允祯。其中允禔、允礽、允禩、允禟均被囚禁而死。这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对八弟允禩、九弟允禟的“出奇料理”：允禩是雍正兄弟中最为优秀、最有才能的一位。但是，“皇太子之废也，允谋继立，世宗深憾之”。雍正继位后，视允禩及其党羽为眼中钉、肉中刺。允禩心里也明白，常怏怏不快。雍正继位，耍了个两面派手法：先封允禩为亲王———其福晋对来祝贺者说：“何贺为？虑不免首领耳！”这话传到雍正那里，命将允禩福晋赶回娘家。不久，借故命允禩在太庙前跪一昼夜。后命削允王爵，高墙圈禁，改其名为“阿其那”。“阿其那”一词，学者解释有所不同，过去多认为是“猪”的意思，近来有学者解释为“不要脸”。允禩幽禁多年，受尽折磨，终被害死。九弟允禟，因同允禩结党，也为雍正所不容。允禟心里明白，私下表示：“我行将出家离世。”雍正哪能容许允出家！他借故将允禟革去黄带子、削宗籍，逮捕囚禁。改允名为“塞思黑”。“塞思黑”一词，过去多认为是“狗”的意思，近来有学者亦解释为“不要脸”。不久又给允禟定28条罪状，送往保定，加以械锁，命直隶总督李绂幽禁之。允禟在保定狱所备受折磨，以“腹疾卒于幽所”，传说是被毒死的。

又比如清朝时嘉庆对何珅的清洗。何珅深受乾隆信任，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和珅逐渐掌握了清廷的宫廷事务、行政、财政、军事、外交、文化、教育等大权，成为乾隆的左膀右臂。然而，嘉庆四年（公元1799年）正月初三日，乾隆病逝，嘉庆刚亲政，次日和珅即被革职拿问。初七日，和珅被拿交刑部严讯，京中家产被抄。十一日，嘉庆发布上谕，历数和珅二十条大罪，谕众知之，并令各督抚议覆。嘉庆所以清洗何珅，首先是经济原因——和珅实在太有钱了。故他被诛后，民间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之说。其次，则是政治原因，这点在嘉庆发布的上谕中，有清楚的表示。比如其中有云：　　“……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即乾隆——编者）册封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日即在朕前先递如意，漏泄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上年正月，皇考在圆明园召见和珅，伊竟骑马直进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无父无君，莫此为甚。”

  大致说来，在专制社会所以会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形，原因有二：首先是维护王权，自我保护的需要。专制社会，老一代官员树大根深，对新君王权形成巨大的威胁，中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就是这样，皇帝的权力一旦交接不顺利，就会丢掉脑袋、掉江山。其次是新君建立威信，巩固权力的需要。专制社会，官员的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新君上位，必须建立自己的权力辐射圈，凡是影响自己权力辐射的萝卜必须拔掉，重新栽培，换上自己的亲信。    

有人也许会认为，实行民主选举的现代社会，内阁任职期满不能不也会随总统或者首相的下台而全体辞职——这不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然而，民主社会的内阁重组是在法制的严格监督下完成的，大多数是内阁全部下野，自动腾出萝卜坑让位给新人，基本是阳谋。而且，下台者不仅没有生命财产之忧，还会因为这段从政经历为自己以后谋生发展加分；而在专制社会由于缺少公开透明的法制，内阁重组必然是在阴谋的暗战下、你死我活搏斗中完成的，如秦始皇杀掉吕不韦，提拔李斯，秦二世偏袒赵高，杀掉李斯，嘉庆皇帝杀掉和珅等等。可以说充满血雨腥风。   二者可以说形相近而实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