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大亨的马云

　　有睿智的前辈说：“传统经济，越发展，越有权贵经济的倾向；传统经济中的企业家，越做大，越有大亨的气味。”

　　什么是大亨？可以拿两个字概括：“攫取”。这体现在企业的业务发展上，是业务的“多元化”，哪里有租可收，就去到哪里，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向寻租、分租、续租、设租方向演化；体现在企业的人事安排上，是权力的高度集中、家族化和终身制，企业家不甘、不敢也不能轻易放权。

　　相比之下，互联网产业中，这样的印迹要淡一些，企业家也离大亨的身份更远一些。这是我们对互联网经济发展寄予厚望的重要理由之一。

　　令人忧虑的是，互联网行业近年开始呈现不好的苗头。相当一部分二流互联网企业，开始向大亨经济的方向演化，企业家也开始大亨化。而马云在阿里巴巴上市前交班，辞任阿里巴巴集团CEO，是这股潮流里一抹难得的亮色。

　　马云为什么没有变身为大亨式的企业家？

　　根本性的原因是，电子商务相对其他类型的互联网细分市场而言，存在较长的发展周期。比如，一个人成为典型的电子商务的成熟消费者，通常需要四年时间。这个较长的发展周期，决定了在互联网的各个细分市场中，电子商务的资本最为密集。这一特性意味着，需要持续不断地大规模融资。

　　较长的业务发展周期以及需要持续大规模融资的特性，进一步决定了电子商务行业的成功者的两个特征。这两个特征令企业家或多或少地远离成为大亨的可能性。

　　第一，对资本的极度饥渴，很容易令创始人变成小股东。变成小股东是一种优势策略，成功者正确地理解了这一点。而股东越小，与大亨的距离就越远。在阿里巴巴从起步到起飞的相当长时间内，马云是小股东；在雅虎成为阿里巴巴的大股东后，作为股东的马云，地位更微不足道。而后，马云喊出了著名的“顾客第一、员工第二、股东第三”的口号。

　　从事后来看，这是对小股东地位的一个天才的应对。有人赞许说，这一应对策略，当得起现代版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也许这并非马云有意设计，但无论如何，这个战略内含的开放性，带来的是高投入、大发展，尤为重要的是，形成了人才的集聚。从业内看，阿里巴巴也许没有“微信之父”张小龙这样的超级明星，但其人才集团军的厚度却绝非他人能望其项背。随着时间推移，人才集团军显露出强大的后劲，其最终体现为，马云可以从容退休。以这个标准衡量，第一集团的其他互联网公司恐怕都做不到，更遑论第二集团、第三集团了。

　　第二，较长的业务发展周期增加了大量不确定性，对“预期”的管理就上升到非常重要的地位。成功者必须有效管理市场的预期、投资人的预期、团队和员工的预期，乃至整个商业生态环境中所有参与者的预期。于是，该行业的成功者往往需要是舌灿莲花的语言大师。马云正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最终，成功者对各方预期管理的长期经营，也就造就了自己的“导师”身份。而这一身份的自我反馈和不断强化，也增加了其变身为大亨的成本。他越看重“导师”的身份，对其投入越多，放弃“导师”身份的代价也就越大，换言之，变身大亨的成本就越高。

　　今天的马云不是大亨，那么辞任CEO后的马云是不是会变成大亨？

　　确实，马云越来越具备变成大亨的条件。在B2B（商家对商家）业务从香港退市之后，马云曾表示，将推动阿里巴巴集团在未来5年内上市。业内从其一系列密集调整判断，阿里巴巴正在为上市做准备。上市后的阿里巴巴，市值有很大机会超越腾讯，成为中国互联网第一股；也许未来更令圈外人跌破眼镜的是，股东名单里，马云很可能从小股东摇身一变成为大股东。而引退的马云，将卸脱“导师”身份的羁绊……

　　在公众心目中，在马云光彩无限的创业史、导师演进史中，最接近大亨式行为的一次事件是，在当年关于支付宝的风波中，马云从雅虎和孙正义手中强势将支付宝所有权转入自己公司名下。在阿里巴巴完成上市、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我们宁愿相信这是一项存疑待考的瑕疵，而不是另一种攫取。倘若这真是一个攫取行为，那么无论如何时机到位、手段了得、公关高明，这一行为都令人扼腕叹息。

　　我们真心不希望看到今后的马云，变成另一个泯然众人的大亨。

　　如果中国真有机会能走出“大亨经济”，我们希望不做大亨能自马云始。果真如此，这将成为继阿里巴巴之后，马云留给中国的另一个奇迹：一个不那么夺人眼球，但其实比夺人眼球要难上十倍的奇迹。

　　并非题外话的是，如此这般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空前无二的阿里巴巴一系列行动，掩盖不住的是背后某些杠杆冷酷无情的倒数计时。更为严峻的是，面对呼啸而来的消费升级巨浪，以初级消费者的基本需求为主要服务对象的阿里巴巴，还需要根本转型。说阿里巴巴颓相已成，的确还为时尚早，但关于阿里巴巴对消费升级认识平平、应对不足的一些评论，却并非空穴来风。我们珍视阿里巴巴，不希望看到未来上市后它成为另一个Facebook，更不希望看到几年后它变成另一个诺基亚。

　　（作者系投资界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