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业安如何走出公地被滥用的悲剧

拥挤大概是在我们国家经常看见的现象。这种普遍的拥挤大概会超出外国人的理解。上个世纪60年代，一个叫哈丁的学者瞅见公共领域当中的拥挤现象非常有趣，于是开始花心思去理解，最后写出了一篇论文发表在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在这个论文中，哈丁提出了一个非常生动的词汇“公地的悲剧”流传自今，已经成为经济学教科书当中的经典词汇。何为悲剧？其实就是说，如果有一个池塘摆那儿，里面有很多鱼，人们可以随意在池塘里钓鱼、摸鱼，那么池塘里的鱼就会慢慢枯竭。我们可以观察到，通常公共牧场容易过度放牧；江河湖海容易过度捕捞；公共草坪容易被踩得光秃秃；公共森林容易被过度砍伐；连公共场所的自来水都容易跑冒滴漏。总之一句话，公共资源容易被过度利用。

如何走出公地的悲剧？一些经济学家说了，关键在明晰产权。但实际上这也不是个很靠谱的说法。假如说公共资源被界定为国有，或者界定为私有，那么所有者可以针对公地的情况制定出一个使用计划。问题在于，这需要依赖两个假定：一是计划者能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唯有如此，才能够精确地预测公共资源的变化以及最佳利用水平和时点；二是计划者还不能有私心。现实当中这两点其实都很难做到。考虑国有情形，无私心的计划者可能理性有限，无法精确估计公共资源的最佳利用水平和时点，就只能采取保守估计，这个时候会出现资源利用不足；而有私心的计划者则可能利用手头控制的资源寻租，同样达不到资源的最佳配置效率。在私有情形下，同样面临理性局限问题，难以做到最佳配置。何况私有情况下公共资源会出现利用不足，假如公园变成私家花园了，怎么可能利用充分呢？

现实当中，也有不借助产权来改善公地资源的利用效率的。比如很多地方以捕鱼为生，这些渔民就会自觉结成一伙，正式点的称之为协会，依赖过往的经验大家商定一个捕鱼计划，通过这个计划的有效实施来避免公地的悲剧。但这种成功的自治也不是在所有公共资源领域都流行，因为这种做法也依赖一个德高望重的权威的存在，以及成员们相互之间的自觉监督和高昂的退出成本。假如这些条件不具备，也很难采取自治。也因为公共资源的使用方面存在各种约束，并且这些条件又经常难以满足，使得公共资源的使用一直成为经济学家困扰的问题。至少就笔者所知范围，经济学家迄今还难以找到一个完美的机制来根除公地的悲剧。就这么一个复杂的问题，在国内的一些专家眼中，忽然变成了一个异常简单的问题，以至于治理公地的悲剧被简化为涨价机制，并被推广到各种领域。这也让笔者着实开眼界了。

首先来看几个代表性的例子。我国的著名自然景观资源都是国有的，从这点上看产权明晰。特别是地方政府拥有当地自然景观的实际控制权，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弱化所谓的大家所有等于无人所有的问题。但即便是产权明晰了，自然景观的使用仍然很拥挤。节假日去旅游的人深有体会，这哪是看风景？简直就是数人头。因为没法在产权上做文章，于是一些专家和管理者想出了个办法——提价。其逻辑是，自然景观的管理投入太大，只有高价格才能补偿成本；提高价格可以降低客流，解决景区拥挤问题。而实际上究竟投入多少？作为公共资源的管理者并没有让成本费用透明，只能管理者自己说了算。而提价是否能解决拥挤问题？也许可以解决局部地区的拥挤，但无法解决全局的拥挤。也就是说，假如一个景区价格太高，游客会转向其他便宜的景区，导致便宜的景区拥挤。如果所有的景区都采取高价格，游客不出门旅游了，公共资源就会从拥挤转向利用不足，同样是浪费。从本质上说，自然景观的拥挤并不是价格低廉的问题，而是居民收入上升、对旅游的需求上升所致，是相对景区提供的服务来说，游客总量大所致。因此，改善拥挤的更好办法不是提价，而是拓展更多的服务，通过更多的服务来分散游客对某些景点的集中依赖。

类似的道理也在铁路上。铁路是国家所有，是公共服务，过年回家，火车票一票难求。于是一些专家发表了类似的提价言论，或者干脆说铁路私有化。首先看私有化能改进拥挤问题吗？其实不能。铁路就那么一条，无论国有还是私有，所提供的服务总量是限定的，而对铁路服务的需求还是那么大，因此，改变产权性质不可能解决拥挤问题。那么接下来要看提价问题。提价是不是能解决拥挤？其实也未必。价格上升，平时有铁路服务需求的可能会减少这种需求，但春节这种特定时候是解决不了的，高铁那么贵的票不还是需求很大？春节时期旅客的价格需求弹性是缺乏的，因此提价只能增加铁路公司的收益，但无法解决拥挤。我们再次看到和自然景观一样的问题，要试图解决铁路拥挤问题，只能更多的提供交通服务，也就是说，只有更多的建铁路线和公路线、提高铁路和公路的周转率，只有这样才能够有效解决拥挤问题。

最近的例子就是城市出租车了。听说出租车一直想涨价，美其名曰改善司机的收入。国内的出租车系统无论是国有的还是私有的，都具有一定的垄断性，虽不具有公共品特征，政府对出租车行业是严格管制的。我们再次看到产权失灵的例子。出租车行业采取国有或者采取私有没什么差别。专家们给出的建议还是提价。提价能解决问题吗？在北京这种地方打车难，看似前面的拥挤问题再次出现，但这并不是因为出租车价格便宜导致需求过多，而产生了拥挤。本质上还是供给不足所致。这种供给不足一是来自总量上不足；二是来自司机们的变相拒载行为导致的单车周转率的下降；三是交通路线本身拥堵所致。无论何种原因，供给不足是导致打车难的根本理由。黑车的大量存在就是这个供给不足的最好说明。因此，要改善出租车服务，不是通过提价，而是要通过扩大供给，并且是多渠道供给。想想看，为何黑车收同样的钱，却能赚钱？而正规出租车公司的司机经常抱怨不挣钱？按道理结成公司能够通过规模经济获得更多收益才对。由此可见，出租车司机不挣钱，是因为加入了公司的缘故。打车难是因为供给少的缘故。参考下黑车的生存之道，也许能找出解决城市出租车症结的最有效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