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星到流星政府扮演什么角色

　　近日，曾在中国无限风光的无锡尚德，在短短10年内，像流星划过天空一样，在光伏产业中魔术变幻般的从一个明星企业滑落到破产重组的困境，其关注度高居中国经济焦点的排行榜，其原因不容我们不去深究。许多财经专业人士从财务、投资、技术和管理等角度，为我们拨开了重重迷雾。但是对急于在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域发展上实现突破的中国各级政府来说，无锡尚德的急升速死，无疑敲响了警钟，政府对于新兴产业发展的过度介入和干预，扭曲了产业发展的正常市场规律，导致“其兴也忽矣，其亡也勃矣”的局面。

　　首先，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中政府赶超发展思想值得反思。中国30多年的经济赶超发展，使中国的工业化水平迅速提升，走完了西方国家200多年漫长的发展历程，这成为国家和民众引以自豪的重要经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发达经济体国家为了走出困境，其产业突破点大部分集中到新能源、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上。为了同步甚至超越经济发达国家，中国等新兴经济体也规划了雄心勃勃的同类产业，中国自2010年也相继出台战略性新兴产业规划，涵盖信息技术、生物、新能源、新材料和高端装备制造业等。由于缺乏前期的技术储备和企业经营经验，国家不得不给予高强度的政策优惠激励，以求这些产业更早突破和更快发展。可以说，赶超思想是导致以光伏为代表的新能源产业发展路径扭曲的源头。

　　其次，政府的传统工业化政策路线是否适用战略性新兴产业值得反思。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出口导向型的工业化快速发展道路，走的是一条以引进、吸收、消化和部分再创新的技术和产品路线，这是以西方发达经济体传统成熟产业向全球转移技术、设备、产品为前提，以国内各种优惠的财税、信贷和土地政策为条件，以付出廉价劳动力、大量消耗各种资源、对环境高强度损害为代价，其标志就是中国对外贸易结构中长期以出口加工贸易为主。这种经济发展方式由于对于跨国公司的依附，政府和企业的投资、技术和市场风险非常小，能够利用中国的大国资源优势，因而实现了中国制造业规模的快速扩张。但同时，也造成中国制造业长期缺乏核心技术，产品处于“低端锁定、高端封锁”的被动地位，我国企业和产业发展的自主创新能力被压抑。所以，中国政府十六大所提新型工业化道路和十七大所提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结构调整目标，就是为了走出前述的发展陷阱。

　　但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一方面为了维持经济增长，国内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政策调整进程基本停滞；另一方面，中国政府试图借助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带动国内产业升级的同时，更快地缩小与发达经济体的差距。因此，在赶超思想的主导下，我国传统工业化道路的成功政策路径被转移、复制并放大至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上来。光伏产业作为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第一个突破点，被各种信贷、资本、土地、税收等政府优惠政策工具迅速催肥，其潜在的财务、技术、市场和政策风险则被政府和企业严重低估甚至忽略，短短几年之内无锡尚德就成为光伏产业中举世瞩目的明星企业。由于国内缺乏市场环境和技术力量，以无锡尚德为代表的光伏企业，其快速发展无一例外地走上了两头在外的出口导向型发展道路。随着外部市场环境的恶化，缺乏核心技术、管理薄弱和国内需求不足等致命弱点逐渐暴露，昔日明星突然间像流星一样坠落失势。整个过程的深刻教训就是，如果政府不是忽视了战略新兴产业与传统工业发展路径的巨大差别，罔顾技术、资本、市场风险，醉心于以往的工业化发展经验，就不一定会产生这场造星运动，企业会脚踏实地进行实体经济的运作，会更专注于企业和产业发展的核心要素：人才、技术和产品，而非投机于资本市场、痴迷于政策激素。可以说，这种由各种刺激政策搭建的光伏产业扭曲发展路径，在催生明星的同时，也铺就了坠落的道路。

　　第三，政府主导资源配置的竞争模式，对我国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束缚力值得反思。以光伏、风电为代表的我国新能源产业在短短10年就成为严重产能过剩的产业，其政治推手就是目前以地方政府为主角，以税收竞争为基础，以考核GDP为中心的政府间政绩评价体系。这一体系在我国企业缺乏资本和技术积累的改革开放早期十分有效，原因就在于市场的需求约束较小，各级政府间激烈的经济竞争，能够推动政府改革，突破许多发展瓶颈，快速增加传统成熟产业的有效供给。但是随着近些年来国际市场需求增长趋紧，国内主要工业领域产能过剩问题日益突出，这种竞争模式对经济增长的边际贡献率已经接近其底线。当光伏产业进入各级地方政府竞争的战略视野后，新兴产业发展早期高风险、高利润的正常发展规律，在政府积极主动的产业扶持政策支撑下，迅速发展成为高增长、低利润和高死亡率的产能过剩产业。当赖以生存的发达国家收缩市场时，多米诺骨牌效应在光伏产业中随即爆发。无锡尚德等光伏龙头企业还没有来得及完成足够的资本和技术积累，有限的市场空间就被全国各地上千家光伏新星企业瓜分，国家统一的产业规划在地方诸侯经济的强攻之下变得四分五裂，大量企业在血拼式的价格竞争中纷纷败退下来。无锡尚德作为行业中最虚胖的一位，也成为最先倒下的一位巨星。可以说，无锡尚德“成也政府、败亦政府”。在这个惨痛的企业案例、行业教训面前，我们的政府也应当反思自己。党的十八大提出加快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是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以光伏为代表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更需要充分的市场环境，而非政府那只闲不住的强干预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