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何以混同草根逻辑

　　自国务院推出楼市新政，即“新国五条”以来，舆论争议不断，尤其是其中关于二手房买卖征收20%所得税，更像水滴落进了油锅，灼到了楼市上众人的痛处。于是，官方不时有相关或者不相关的人员出面解释，网民则随时公布各种避税妙招，一时间庙堂和草根两种逻辑战成了一团，煞是好看。

　　其实，早在2006年国务院调控楼市时，国家税务总局就已明确了房产买卖中个人所得税的征收标准：能确定买进卖出差额时，按照差额20%征收；无法确定时，则按成交价全额1%~3%核定征收，实际税率由省级政府规定。

　　十多年来中国楼市总体向好，早期购买的房产涨幅惊人，原始买家现在出手，如按差额征收，会大大加重双方负担，所以，买主通常愿意接受核定征收的办法。

　　地方政府作为楼市最大受益人，对中央政府调控楼市几乎都采取消极怠工的态度，不愿意为些许税金而打压楼市，所以，征收房产个人所得税始终是一个吓唬人的鞭子，楼市过热之时拿出来装装样子而已。

　　这一次由国务院声言要“严格执行”，让许多人吓一大跳。于是，一些房产商及其代言人纷纷跳出来，声称重税会伤及首次购买二手房的自住客。为了显示政府的亲民形象，减轻因为遏制投机而殃及无辜的道义压力，一众官员纷纷登场，对政策进行解读。身为官员，理应按照“庙堂逻辑”解说，但怎么看都有混同草根逻辑的感觉。

　　比如，国家住建部一位副部长出来说了，调控可能会误伤改善性需求，但按照规定，谁拿到了收入，谁去付所得税。虽然在操作中，可能售房者比较强势，如果他得了收益，却不付所得税，转嫁给购房者，那就是违规了，所以，政府还有一些保护购买者利益的措施云云。

　　其实，政府严格征收房产所得税，售房者是否一定能全额转嫁给购房者，还是一个未知数。不过，政府官员能想到弱势的购房者，也是一件好事。问题是，对交易中发生的税收，只要买卖是自愿成交的，双方必定会协商出一个负担方式，而对这个协商结果，征税的机构是无权干涉的，就像房产最后售价不受干涉一样。身为住建部官员，对此不会浑然不知吧？如果明知这么个逻辑，还假装糊涂，到时拿不出“政府措施”，岂非开政府公信力的玩笑？

　　为了规避房产所得税，网民发明了“离婚结婚玩两遍”的“五步必杀技”：“1.上家离婚，房产归上家男；2.下家离婚，房产归下家男；3.上家男携房产和下家女结婚，房产共有；4.上家男和下家女离婚，房产归下家女；5.各自复婚！”

　　如此避税明显缺德，激起了广州越秀区一位民庭资深法官的愤怒，遂挺身而出，借个人微博来“消毒”，其志可嘉，其逻辑则十分好玩：“根据我国民法关于公序良俗的法律原则要求，民事活动应基于维持公序、保持善良风俗的基础之上进行。如果为规避一项税费而不惜离婚、再娶、再离、再婚，且不论这一行为本身对于基本道德伦理的违反，任何一个环节的不正常衔接，影响的将是两个家庭的幸福生活。如果有人坚持走这样一条道路，我个人不想作更多评论。”

　　谁都知道，任何一个国家的税务规定都具有法律含量，如果有人恶意避税，法院和法官必须严惩之。可现在法官拿不出任何惩治手段，只能诉诸伦理道德，岂非说明制定这项政策的部门头脑简单，思路粗糙得连法官都帮不上忙了吗？既然帮不上忙，法官还出来揽活，岂不会弄得自己也下不了台？

　　其实，真要给政策补这个漏洞，只须取消那条“出售家庭唯一住房可以免交房产所得税”即可。这不是为了政策的周全而“误伤改善性需求”，而是按照法律的平等原则，只要有所得，就必须交税，至于到底是从出售“唯一住房”还是多套住房得利，其实不用政府考虑，这才是“庙堂”应该有的公共管理逻辑。现在，为了表现亲民形象，随便引入“唯一住房”概念，结果真有可能让网民不择手段的怪招钻了空子，输给草根逻辑，可悲乎？

　　真要亲民，别把楼市泡沫炒那么大，刚需客就烧高香了。

　　作者为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