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易要从源头处理当前累积的复合环境问题
钱易
本报记者 李伯牙 北京报道
钱易生于江苏苏州,她说小时候那里的河水清澈干净,人们可以直接淘米洗菜,但是现在再回去看到的是一条条受到污染的河流,就连洗衣服都不敢用河水了。
钱是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曾任第十届全国人大环资委副主任委员,第八、第九届全国人大环资委委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水污染防治技术及机理。
事实上,钱易所面临的现状只是中国当前环境问题的一个缩影,到底是什么污染了家乡的河流?她告诉本报记者几年前再回江苏的一个故事,当时跟着考察队去检查当地企业排污状况,去一家大企业看到污水处理设备正常运转,排污口水质也没超标。但是,考察队回去后就接到一个举报电话,建议晚上再回去检查一遍,而且不能告诉当地陪同的官员,再去检查得到的结果与白天截然相反。
在全国人大环境资源委员会工作十多年来,钱易和同事们也在推动着水污染防治等相关环境法规的制定和完善,但是其中不乏阻力。在她看来,当前中国频频发生的水污染、空气污染事件虽是坏事,但也是一个契机,借此可以动员更多的力量推动从源头治理污染。
地下水污染引爆环境议题
《21世纪》:今年网上爆出山东某地企业向地下排污的消息,使得人们纷纷关注地下水污染话题,在你看来中国现在的水污染到了什么状态,地下水污染到底有多严重?
钱易:和地表水一样,地下水污染也很严重,但是我们没有做全国性的调查,不好说到底污染的程度怎样。地下水分为两种,一种是浅层水,一种是深层水。浅层水与地表水是连结的,比如说农田是渗水的,底下就是浅层水。
浅层地下水的污染是比较严重的,有的地方比如江南,传统上浅层水也是水源,家里打一口井就可以吃上水。原来这些水都很干净,但现在不行了,根本不能做水源。
深层水在不透水层底下的,比如清华大学现在的自来水都是从深层水取的,有80~100米深。现在深层水的污染要比浅层水好得多,因为污染物很难进去。
有人认为打深井把污染物灌到地下去,这是解决水污染的一个好办法,这是我坚决反对的,决不能允许。
《21世纪》:为什么?
钱易:通过深井就把污染物直接送到深层地下水中去了,本来深层水是被天然的地质条件保护的,污染物进不去,现在却要把这个屏障打开,把污染物送进去。北京现在用地下水做水源占到全市用水总量的60%以上,密云水库地面水只占不到一半,假如用这种办法处理废弃物,把它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就把地下水都破坏了,像北京这样的缺水城市就更没水了。
有人曾和我争论,说美国就有把污水送到地下的例子,美国人在做的是“水银行”,是把污水先送到污水处理厂,处理干净再注入地下,存到“水银行”里,使得地下水得到补充。这种处理过的水干净到什么程度?可以达到饮用水标准,当时去考察的时候,带领我们的一位美国工程师说这种水可以喝,而且现场接了一杯处理过的水就喝下去了。所以,美国给地下注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污水。现在别说一些企业偷偷向地下排污,甚至有人公开提倡这种做法,这就更不得了。
《21世纪》:深层地下水如果受到污染,修复有什么问题?
钱易:那就困难了,因为你看不到摸不着,浅层地下水的修复就已经很困难了。浅层水的修复办法就是打井,把受过污染的浅层水抽出来在地面处理,或者打药进去,但是药和污染物产生作用最后还会有一些产物留在地下,所以彻底处理要抽到地表处理完后再注入地下。地下水是要千万保护好不能污染的,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环境立法曾遭遇反对意见
《21世纪》:你曾做过全国人大第九届、第十届环资委副主任委员,在你的任期内推动水污染防治等方面你认为做出了哪些努力?
钱易:做了很多年人大代表,最让我高兴的是,我们推动了清洁生产促进法立法,它从生产源头上限制了污染。中国是第一个立法的,欧美国家也在做但没有立法,当然现在执法的情况不是很理想,还要再努力。
在一次全国人代会上,我提出要禁止修建高尔夫球场,因为它占地面积大,需要大量水来浇灌,而且施肥、打农药等容易造成面源污染,而享受它的只是一小部分人,与大众利益无关。有官员就和我辩论,说修建高尔夫球场对招商引资有好处,带动经济发展也就能使百姓受益。不过,最终国家出台相关政策,停止新建高尔夫球场。
《21世纪》:人大环资委都推动了哪些有关水污染的议题?
钱易:我们修订了一次《水污染防治法》,把源头控制的理念加进去。
另外,十几年前人大环资委推动的《环境影响评价法》也很重要,过程也比较曲折。所谓环境影响评价,就是说新建工程、发展规划、政策制定等都应该来评价对环境有什么影响。本来我们希望它能覆盖项目、工程、规划、政策等,但是制定法律过程很长,环资委起草后要送到国务院、人大法工委、人大法律委员会等去讨论,最后就有不同意见。
《21世纪》:有什么意见?
钱易:最大的意见就是政策制定时要不要进行环境影响评价,这个意见是从国务院来的,它的意思就是不能让环境领导一切,国家的政策都要环境来评价,合适不合适?
到今天十八大报告其实反过来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其中就提到生态文明建设要融入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就意味着政策一定要符合生态文明。但那时候不行,有过争论。开始我们想要努力坚持,但后来坚持不下去,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大,后来我们就想做什么工作都要一步一步来,如果坚持可能整个环境影响评价法都通过不了,退一步这部法律就可以通过。所以后来政策制定要进行环境评价的内容没写进去,虽然有遗憾,但退一步保证了它的出台。
中国面临多年积累的复合环境问题
《21世纪》:你刚才也提到十八大提出生态文明建设,而且随着近年水污染等环境事件频发,中国是过去三十年高速发展所付出的环境代价,是否已经进入了一个爆发阶段?
钱易:我们过去走过很多弯路,过去总是从政治上看问题,在环境问题上中国曾有过一种错误的想法,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的产物,社会主义不可能产生这种问题。过去,我们经济发展速度很快,不注意环境,而且科技水平低,所以中国的污染更严重。发展速度慢的话,前面出现问题,想想办法就可以初步解决,后面新问题再出来再解决,我们是前面问题没解决后面问题已经出来了,所以我们累积的复合的环境问题比较严重。
《21世纪》:现在城镇化是一个热门话题,如果照现在的发展模式,水处理、排水等问题不解决,未来城镇化会怎样?
钱易:从环境的角度,城镇化首先要保证饮用水的安全,如果水环境污染了,水处理设施不够,城镇居民的喝水就出现问题。还有雨水收集和排水的问题,这种基础设施不具备就会造成问题。当然还有像现在的雾霾天气需要解决,空气问题和水问题不一样,水问题要从源头和末端处理,但是空气污染末端很难治理,二者都要从源头处理。所以,要各行各业的人都来关注,这次雾霾大家都关注中央也关注,坏事就可能变成好事。如果抓一抓各个工业的源头,解决就会快一点。
《21世纪》:水污染防治方面,水利部、环保部、国土部等形成“九龙治水”的格局,将来水污染防治的体制应该怎么改?
钱易:这次机构改革,很多部门会有调整,但观念改革很重要。老水利部长钱正英曾经讲,现在水危机有三个问题:水太多(洪水)、水太少(干净水)、水太脏,其中“水太脏”最严重。她给水利部提出水量管理和水质管理并行,因为过去水利部就是只管水量;另外还要将供水管理与需水管理结合,原来水利部只管供水,现在还要管需水,管节约用水。本来水利部和环保部、住建部等部门有矛盾,在部门机构改革之外,还需要人们观念的改革,将矛盾关系化为合作关系,这样水利部既不会反对住建部搞饮用水安全保障,也不会反对环保部控制水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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