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油升级进入跑步前进时代

管理体制缺位拖后腿
本报记者 张一鸣

    不管成品油的生产企业是否愿意，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们所从事的产业被舆论认为是造成中国雾霾天气的重要原因之一。
    两个月前，国务院常务会议要求加快成品油升级的速度，在2014年底和2017年底前，完成中国国内的成品油升级，分别达到国IV标准和国V标准。快鞭之下，中国的成品油生产企业们不得不从有条不紊的步行时代进入到跑步前进时代，想方设法缩短3年的规划和建设周期。
    2013年1月，中国多地爆发雾霾天气，此后的两个月里，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走访七家炼厂，采访十六位关注机动车排污的环保人士以及相关政府部门的研究人员，试图厘清成品油升级过程中到底还存在哪些需要解决的问题。接受采访的多数业内人士认为，炼厂加快设备升级改造的速度只是成品油升级的一个方面，只有建立起完善的成品油质量监管体系，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消化升级成本，才能规范成品油生产企业的行为，切实提高成品油质量，减少对环境的污染。
    定调加速升级
    2010年北京市联合清华大学等研究机构，对北京的空气污染物来源进行分析，这份报告至今依然被中国的官方引用。
    2013年1月，北京市出现严重的雾霾天气，北京市环保局大气处处长于建华在北京市环保局的新闻发布会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根据2010年的研究，机动车在北京市的大气排污中占比为22．2％。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广泛查阅公开资料，发现在过去的两年里，并没有被官方认可的权威数据再次对外发布。
    2010年完成的这份研究报告对北京市的空气污染来源进行了定性分析。中国环境保护部机动车排污监控中心主任汤大刚说，这份报告说明，机动车的排放是导致大气污染的原因之一。
    “北京市环保部门联合清华大学等研究机构获得的是前两年的结果，然而，每年北京都会采取一些措施控制污染，必然导致污染源发生变化，但短期内不会发生质的变化，需要尽最大努力去控制机动车的排放。 ”
    汤大刚在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进一步补充说，各个城市的空气污染源在分布上虽然有一些成分相似，但并不完全一致，多数城市的污染物来源差别巨大，而且处在不断变化中。
    刚刚过去的三个月里，中国各地密集爆发的雾霾天气，将成品油的品质问题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中国政府在2013年2月6日以国务院会议文件的形式，向社会和相关各方公布成品油质量升级的时间表。
    快鞭之下，中国的成品油生产企业们加快了油品更新换代的速度。中国经济时报从中国的两家主要成品油供应商——中国石化和中国石油处获悉，相关炼厂的改造升级已经在稳步推进中，将能如期完成炼厂设备的升级改造。
    按照国务院常务会议下发的文件要求，在2014年底和2017年底，中国的成品油将分别要达到国IV标准和国V标准。中国石化、中国石油、中海油要首先如期完成改造任务，加快汽车发动机相关技术研发与应用。
    目前，全国普遍实施车用油国Ⅲ标准。仅江苏、浙江、广东等地十几个地市及上海实施车用油国IV标准，硫含量50ppm以下，和美国标准相当；北京市实施车用油京V，与欧V排放标准相当，油品硫含量小于10ppm。
炼厂进展不一
    成品油升级箭在弦上，各个生产企业进展不一。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调查采访中发现，具备资金和技术优势的国有企业炼厂推进的积极性明显快于地方炼厂。
    2013年3月下旬，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前往上海市和江苏省南京市，当地主要的成品油供应商正在加速推进炼厂的升级改造。江浙地区最大的成品油供应商金陵石化，公司旗下的大炼油项目已经完成改造升级，原油综合加工能力达到1800万吨／年；毗邻金陵石化的扬子石化正在进行炼油改造，将具备生产国V汽油的能力；上海石化的炼油改造工程完成后，将具备生产265万吨欧V标准汽油的能力。
    公开信息显示，上海市和江苏省南京市将在2013年实施与欧V标准等同的汽油标准，浙江省将把汽柴油的标准提升至等同于欧IV标准。
    为了应对日益严重的雾霾天气，中国的成品油供应商们不惜投入重金，希望能够在雾霾大考中考出好成绩，拔得头筹，但对于后来者，面临的现实阻力不可小觑。
    按照正常的设备升级改造流程，炼厂更新设备需要走过立项可研、规划设计、采购及施工等全套流程，周期大概在三年左右。2013年，国家突然加速成品油的升级进程，炼厂们面临严峻的时间考验。即便中国石化集团旗下规划相对超前的炼厂，也仅能恰巧踩准升级的时间节点。
    金陵石化是中国石化旗下提前被部署进行成品油升级的企业之一。中国石化金陵石化董事长赵日峰说，目前，金陵石化每月生产国IV汽油30万吨，并具备了月产10万至15万吨国IV柴油的生产能力，已成为全国最大的清洁汽油生产基地。下一步，将尽快形成国V标准汽柴油的规模生产能力。金陵石化是中国第三大原油加工基地和最大汽油、航煤生产企业，也是中国华东及沿江地区汽油、柴油、煤油等产品的主要供应商。
    在江西省九江市，中国石化九江石化正积极推进800万吨／年油品质量升级改造工程，工程总投资高达70．94亿元，将于2014年底建成投产，汽柴油质量全部达到国IV标准。
    规模相对较小的地方炼厂进展要慢一些。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大量采访地方炼厂后发现，只有少数规模达到500万吨／年产能以上的地方炼厂，生产的汽油能够达到国IV标准，多数炼厂依然停留在国Ⅲ标准上，柴油则大部分都只能生产达到国II标准。
    地方炼厂必须跑得更快一些，才能跟上大部队。山东的一家市场监测机构的人士说，地方炼厂为了不被市场淘汰，只能硬着头皮上设备，否则就会在国家规定的升级节点到来后，面临被市场淘汰的风险。
经济前景未明
    先行者的巨额资金投入和充满不确定的回报前景，导致部分炼厂在成品油升级上踌躇不前。
    扬子石化正在加快实施油品质量升级改造，建成投产后将具备657万吨／年国IV乃至国V标准成品油生产能力。有关部门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将国Ⅲ标准升级到国IV标准，每吨的成本上涨在500元左右。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从多个炼厂获悉，由于炼厂采用的油品升级技术路径不同，投入在装置改造上的资金也不一样，但大部分炼厂在进行成品油升级改造时每吨的投入至少在400元以上。
    九江石化相关部门负责人说，升级改造的目标是要提高经济效益，但是环保和成品油质量的升级在短期内却不可能给企业带来效益，企业要想方设法把握住环保和经济效益中间的平衡点，争取在达到标准的时候还能赚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升级带来的成本压力让资金实力相对较弱的地方炼厂喘不过气来。山东一家规模相对较小的地方炼厂的人士说，地方炼厂缺少原油的进口权，只能加工品质相对较差的燃料油，出油率比质量高的原油低，在经济效益上比不上国有企业的炼厂，也没有强大的资金做支撑，炼厂升级改造的一次性资金投入量太大，特别是在地方炼厂已经连续多年炼油亏损的情况下难以再追加投入。
    往年，地方炼厂可以通过延伸下游产业链，生产高附加值的化工产品轻易地寻找到利润增长点。而最近几年，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对化工产品需求减少，不少基础化工产品价格持续走低，石化产业上游和中游的赚钱时代已经走远，处在产业链下游的加油站日子也变得艰难起来。
    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移动源污染研究室副研究员岳欣参与了汽柴油国V标准讨论和审议，他所在的团队曾在2011年时对中国的油品做了抽样调查分析，结果显示，国有石油公司销售的成品油中硫等有害物质的含量基本能达到国家的标准，而民营加油站销售的成品油的合格率要远低于国有石油公司的加油站。
    卓创资讯分析师张斌说，民营加油站油的质量低并不代表地方炼厂的油不合格。“现在山东地炼的大多数炼厂的油，质量基本都是达标的，所以国有石油公司才会向地方炼厂采购成品油。而民营加油站的油不一定完全是地方炼厂的，有一部分是从调和油的生产商处购买。当然，民营加油站也是因为缺乏上游的竞争优势，出售高品质也高价的成品油没有办法盈利才采取的不得已的方式。 ”
    岳欣认为，应当给民营企业以公平竞争的环境，并及时调整油价。 “如果炼化行业具有盈利的空间，那么即便地方炼厂自身的实力有限，也可能会吸引来其他的投资，帮助地方炼厂更新设备，民营加油站也不会因为在夹缝中生存而步履维艰。 ”
质量监管滞后
    在国务院会议下发明确的时间表后，中国的成品油升级已是铁板钉钉，但对于如何监测升级后的成品油质量、如何消化成品油升级的成本以及如何对相关的部门和生产企业进行追责，目前并没有明确的说法。
    岳欣说，他所在团队计划在新的成品油标准实施后，将对国内加油站里的成品油质量进行抽查分析，与国家环境保护标准和国家标准要求进行比较并公布抽查的结果。
    虽然国家质检总局负责中国成品油品质的监管，并定期公布数据，但是在不少环保机构的人士看来，这些数据公布的频率并不高，也没有全面的披露所有的抽查数据，对于成品油品质的监管并不全面。
    与此同时，虽然国家已经明确了成品油的升级时间表，但过渡期内如何供油、对升级的成本如何消化还没有可执行的细则。依据国务院常务会议的精神，将按照合理补偿成本、优质优价和污染者付费的原则合理确定成品油价格。在雾霾污染严重的中东部等地区也应尽快供应满足更严格排放标准要求的成品油。
    汤大刚建议，国际上炼厂在进行升级改造时都会产生一些成本，应当让炼厂得到一些回报，给一个合理的价格，消化掉升级的成本。“国家在依据国际油价调整国内成品油价格时，可以只给更环保的低硫含量的成品油以涨价的机会，通过市场来调节成品油的生产。 ”
    虽然中国在短短的十年里走完了发达国家二十年的油品升级道路，但是距离欧美等国依然存在较大的差距。
    国际清洁交通委员会董事会主席Michael PWalsh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中国的成品油升级完成后，与发达国家依然存在将近十年的差距，而现在发达国家已经在进行下一步的油品升级，中国应当继续加快成品油升级的速度。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从中国石化旗下的炼厂获悉，大部分炼厂都已经为下一步的成品油升级留有空间。从国IV标准升级到国V标准，难度将远远低于从国Ⅲ升级到国IV。
    中国交通运输部科学研究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私下向记者表示，机动车的拥堵会加剧成品油的污染排放。因此，在升级油品的同时，各个城市要对道路进行规划，减少由于拥堵导致的污染，削减成品油升级的成果。
    而岳欣和汤大刚则担心，油品升级过渡期中还存在一些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如果相关部门的权责关系并不明确，可能会影响到实施效果。
    汤大刚建议尽快明确各个部门的分工，明确职责。比如在成品油升级过程中，由于价格没有理顺出现供应不足由谁来负责；油品质量在升级后出现不合格产品如何问责等。并堵上一些可能存在管理漏洞的地方，如所有的加油站是否应当只供应排放的环保标准更高的车用柴油，而不得销售硫含量较高的普通柴油。中国经济时报将持续关注中国成品油升级的进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