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税大户紫光化工停产治污背后多方利益博弈未止

    每经记者 鄢银婵 重庆丰都报道

    紫光化工“环保门”事件并未因当地环保局下令停产整治画上休止符。（详见本报2013年9月28日报道：《紫光化工陷“环保门”或拖累华医集团上市》）
    10月12日，环保部通报了2013年开展整治违法排污企业保障群众健康环保专项行动的有关情况，其公布的72家督查发现的环境违法企业名单中，位于重庆丰都县的重庆紫光天化蛋氨酸有限责任公司也出现在了名单上。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近日在丰都实地调查后发现，紫光化工污染问题已成当地百姓讨论最多的话题之一，环保热线“12369”仅半年时间就接到关于该公司异味扰民的投诉355件，为重庆单个企业投诉之首。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该公司被停产整顿，紫光化工职工与当地百姓利益诉求的矛盾也在加剧；同时，作为丰都县的利税大户，当地政府也面临着发展旅游业与化工污染之间的艰难抉择。
    最新消息显示，重庆市环保局已明确发文回复紫光化工不得擅自对5万吨/年蛋氨酸装置 （包括污染防治措施）进行建设或整改，这也意味着其近期恢复生产的大门已暂时关闭。
    工人称已停工十余天
    紫光化工所在的镇江精细化工园位于新县城的长江对面，但由于没有跨江大桥，要从新县城前往该化工园，还需要绕道30余公里才能到达。
    10月9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来到丰都县城。这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大县，为重庆市唯一跨江全淹全迁的县城，新县城里整洁宽敞的大马路、高耸的大楼以及道路两旁的花台绿树都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
    紫光化工所在的镇江精细化工园位于新县城的长江对面，但由于没有跨江大桥，要从新县城前往该化工园，还需要绕道30余公里才能到达。
    沿途都是绿树环绕，司机师傅告诉记者，丰都风景怡人，很适合人居住，早上在新县城至镇江的一个弯道处观赏日出尤为 “霸道”（重庆方言：风景非常好的意思）。
    车行30多分钟后，记者感觉到，湿润的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丝异味。“现在我基本闻不到什么味道，他们最近停产了，以前每次拉客人到这边来，味道要比现在浓得多。”司机师傅表示。
    记者了解到，该名司机师傅口中所说的“他们”正是紫光化工。日前，该公司在镇江精细化工园的 “蛋氨酸”项目因常年排放臭气被当地居民多次投诉，且不配合整改，已被实施停产整顿。
    丰都县政府官网资料显示，镇江精细化工园建于2006年，规划面积4平方公里，定位打造“技术创新型、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本质安全型”特色工业园，主要依托紫光化工发展天然气精细化工产品。
    记者在该化工园门口看到，同丰都县城山地地貌相比，这里非常平坦，园区内入驻的企业包括重庆紫光天然气化工有限责任公司、重庆紫光鼎福有限责任公司、重庆紫光蛋氨酸有限责任公司以及紫光旭东公司，均为“紫光系”。
    尽管还是上班时间，但园区内却异常安静，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手拿饭盒的工人在园区内闲逛，数个大烟囱也未见烟雾笼罩。“我们已经停工十多天了，现在上班的只是一些设备维护工，流水线的工人都在放假。”站在重庆紫光蛋氨酸有限责任公司保安亭里的工作人员说。
    行至蛋氨酸生产区的控制中心大楼时，此前记者在来的路上闻到的一丝丝异味也愈来愈明显。随后，记者观摩了园区内所有生产线，用时约1个小时左右，受该异味影响，有轻微胸闷的感觉。
    职工与百姓的利益博弈
    一位负责维修设备的工人表示，停产后，公司仅留下部分维修工继续值班，生产线上的职工部分被调至紫光化工其他分公司，其他人只能闲着。
    不过，在该化工园区做了4年保安的王文成（化名）眼里，该公司的污染问题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一般来说，从重庆或者外地过来的陌生人都是来查污染的，前段时间才来了一大批人。”
    “我们不懂什么是环境污染，但我每天在这里工作，从没闻到过什么不好闻的味道。”王文成一听说记者是来了解公司污染情况时便马上表示，他还叫住了好几位路过的穿着印有“紫光化工”字样工作服的人，询问他们是否闻到过臭味，对方均表示“没有”。
    一名负责维修设备的工人也向记者表示，自己在园区工作了两年，身体并未出现任何异样，“我们是要靠工厂吃饭的。”
    记者在当地调查发现，工厂被停产整顿也令一些职工有不少怨言。王文成23岁的儿子也在紫光化工蛋氨酸生产线上工作，绩效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3000余元，这个收入在当地算得上中上水平。“他们属于计件工资，停产后只能拿到基本工资。”王说道。
    上述负责维修设备的工人也表示，停产后，公司仅留下部分维修工继续值班，生产线上的职工部分被调至紫光化工其他分公司，其他人只能闲着。“大家心里都没谱，也不知道这个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我们肯定希望能尽快开工”。
    紫光化工被停产整顿，在镇江精细化工园30公里开外的丰都新县城里却是另一种声音。
    丰都新县城并不大，老百姓日子也过得比较悠闲。每天傍晚，人们便结队涌向县城地标性的宏声休闲广场，或坐在花台边闲话家常，或七八个人簇拥着学习新的广场舞舞步。广场附近美食街卖烧烤的老板告诉记者，近段时间晚上出来乘凉的人越来越多。
    “自从紫光化工入驻丰都后，空气里便一直有种类似臭鸡蛋和天然气泄漏的气味，在清晨特别明显。”出租车司机胡超富说，大家都宁愿待在家里。
    记者了解到，环保热线“12369”仅半年时间就接到关于该公司异味扰民的投诉355件，为重庆单个企业投诉之首。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紫光化工职工同当地老百姓的利益矛盾短期内或许很难调和。
    利税大户频遭污染投诉
    据一位接近丰都县政府的人士表示，对于丰都县政府而言，他们对紫光化工的态度是“恨中带爱，爱中带恨”。
    丰都县政府一名工作人员直言，紫光化工的污染问题也是困扰当地政府多年的一道难题。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了解到，丰都与紫光化工结缘最早始于2006年。2006年9月，紫光化工整体收购丰都化学品工业有限公司，组建了重庆紫光天然气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相继顺利实施了YC-216一、二、三期工程，并规划投资建设镇江精细化工园。
    据上述政府工作人员表示，紫光化工当年在丰都的投资金额足以进入该县历年来招商投资的前几名，而为了争取该项目的落地，当地政府同邻近区县展开了一系列谈判竞争后才拿到项目。
    目前，镇江精细化工园区已经形成了亚氨基二乙腈、乙二氨四乙酸、蛋氨酸等骨干产品，成为支撑丰都县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极。资料显示，截至2010年7月，该园区便已完成投资近20亿元，累计完成产值18亿元，完成利税近5亿元，提供就业岗位超过1500个；而截至2012年底，该园区已完成投资30多亿元。
    据一位接近丰都县政府的人士表示，对于丰都县政府而言，他们对紫光化工的态度是 “恨中带爱，爱中带恨”。2009年6月，总投资20亿元的年产6万吨DL－饲料级蛋氨酸项目正式开工建设，该项目全面建成投产后，将实现税收8亿元以上。
    在经历了三峡移民、县城整体搬迁后，同其他所有移民县城一样，丰都急需寻找新的经济支撑点，而紫光化工抛出的橄榄枝显然能帮助该县经济迈出一大步。
    记者了解到，据“2012年丰都县人民政府工作报告”显示，该县去年实现生产总值111.1亿元，财政收入16.8亿元，分别同比增长14.3%、36.6%；“蛋氨酸”项目达产后的8亿元利税额对丰都的财政意义不凡。
    在紫光化工官方网站上，也有“利税年均增长110%”的表述，这对于地方政府而言，显然也是不小的诱惑。不过，在该公司频发的污染投诉面前，这一诱惑却变成了一丝尴尬。
    在重庆市网络问政平台上，关于紫光化工丰都项目排放臭气扰民的投诉举报频频出现；公开报道显示，在2010年9月、2011年7月、2012年3月，该项目均因臭气扰民问题收到环保部门的“罚单”。
    此外，2012年6月20日，重庆市市长还就紫光化工污染问题专门作出批示，并表示相关措施若不到位，环保局要下令停产整顿。
    该批示发出后，丰都县环保局彻查发现，该项目存在三大问题，一是其二期工程5万吨蛋氨酸项目未经审批同意擅自调试；二是企业环境管理措施不到位，部分环保设施不能正常有效运行。火炬系统燃烧不全、其他无组织废气未经收集处理排入外环境等问题同时存在；三是蛋氨酸生产技术上仍有待改进，由于蛋氨酸项目在国内尚属空白，加之环保资金投入不足，导致部分生产设施设备和生产工艺仍有缺陷。
    事后，丰都县委常委会作出了“一期污染治理设施立即全面整改，二期项目立即停止调试”的决定，并责成紫光化工针对自身存在问题，按照“厂区达标、城区无味”的标准，严格整改，明确要求整改不到位坚决不予恢复生产。
    但此次整改并未成功。“停产对企业损失大，政府财政也有损失，再加上紫光化工毕竟是重庆国企化医集团的子公司。”一名知情人士说。
    或与旅游经济相悖
    “丰都的旅游收入在全重庆范围内仅处于中等水平。”一位丰都县政府人士透露，“不过，丰都的旅游资源相对比较丰富，也有一定知名度，同南川、武隆相比并不差”。
    由于多次整顿无疾而终，因而，此次整改能否彻底也很受关注。“市环保局这次决心很大，出动百人调查团去核查一个企业非常少见。”重庆市环保局人士表示。
    事实上，记者获得的一份由丰都县环保局在10月9日出具的《环情专报》显示，重庆市环保局对紫光蛋氨酸公司作出《关于重庆紫光天化蛋氨酸有限责任公司5万吨/年蛋氨酸装置技术攻关问题的函》（渝环函[2013]503号），明确回复“不得擅自对5万吨/年蛋氨酸装置 （包括污染防治措施）进行建设或整改”。
    该份文件还指出，紫光化工5万吨/年蛋氨酸装置属6万吨/年DL-饲料级蛋氨酸项目二期工程，由于其生产工艺和污染防治措施发生重大变动，重庆市环保局已于2011年6月以渝环建[2011]191号文件要求其重新报批二期工程环评文件，并明确要求二期工程环评文件重新审批前不得开工建设。截至目前，紫光化工仍未报送二期工程环评文件，同时该项目所在地丰都县镇江精细化工园也已被重庆市环保局实施区域限批，该公司不得擅自对5万吨/年蛋氨酸装置进行建设或整改。
    “根据这份文件，镇江精细化工园区已被实施限批，意味着在该园区要新建项目基本不可能，虽然紫光化工蛋氨酸项目二期工程属于改扩建，但报送环评文件被审批的可能性非常小。”上述环保局人士表示。
    “目前这个事情的处理意见我们也还没有收到文件。”丰都县人民政府新闻办主任张军表示，对于紫光化工污染的事情不方便发表任何意见。
    不过，上述丰都县政府人士则表示，紫光化工的污染问题不解决好，即便是利税大户，也不利于丰都的经济发展。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丰都县人民政府官网上发现，该县目前正着力打造重庆乡村旅游胜地，还制定了相应的发展规划。该县县委书记罗建极此前也透露，丰都还有意争取国际知名旅游胜地的名号，并提出了到2016年实现年接待游客突破1000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实现50亿元，在全县经济占比超过20%的目标。
    但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有不小的差距。资料显示，丰都县2012年实现旅游综合收入18亿元，而同期重庆市旅游收入达1662.15亿元，仅占比约1%。
    “丰都的旅游收入在全重庆范围内仅处于中等水平。”该名政府人士透露，“不过，丰都的旅游资源相对比较丰富，也有一定知名度，同南川、武隆相比并不差”。
    张军也坦言，丰都是旅游大县，“丰都‘鬼城’早就扬名全国，境内的名山、雪玉洞等都具有一定知名度。”
    “对于丰都县政府而言，在发展旅游经济为纲的前提下，该公司污染问题如果无法解决，他们也很难再坐视不管了。”一名分析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