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贿风暴”席卷跨国药企 剑指高药价

    始于英国最大制药公司葛兰素史克（下称“GSK”）中国区的“治贿风暴”，正在迅速扩散。
    23日晚间，英国第二大制药公司阿斯利康（AstraZeneca）确认，继19日其上海公司一名医药代表被警方带走调查后，又有两名上海员工被警方问讯，他们是上周五被调查销售员的直线经理。
    与此同时，卫计委网站22日发布消息称，多部委联席会议通过了《2013年纠正医药购销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专项治理工作实施意见》，强调将加大整治力度，坚决支持配合司法机关查处医药购销领域商业贿赂案件，运用经济处罚、资格处理和刑事处罚等多种措施打击行贿行为。
    一位接近公安部的人士对《第一财经日报》表示，公安部经侦局的确有一个专案组在负责调查跨国药企的商业贿赂等问题，以期对其违法行为形成震慑。
    有接近监管层的医药界人士对本报表示，此次打击外资药企商业贿赂主要针对高药价，另外也有平和市场的作用。
    突袭跨国药企
    阿斯利康是一个月内，第三家在中国卷入调查的跨国制药公司。
    23日晚，阿斯利康确认，其上海公司又有两名经理被警方问讯。19日，他们二人直线管理的下属医药销售人员已经被警方带走，至今没有回到公司。
    也是在19日的上海，当阿斯利康的医药代表被警方带走的时候，比利时制药公司优时比（UCB）也终于向外界承认了其上海办公室被“造访”的消息。
    而此时，GSK中国区副总裁梁宏已经被上海警方带走了近一个月。
    “该案涉及人员多，持续时间长，涉案数额巨大，犯罪情节恶劣。现有证据充分证明，葛兰素史克（中国）投资有限公司部分高管和相关旅行社的部分高层人员已涉嫌严重商业贿赂和涉税犯罪。”7月11日，公安部官方网站首次就GSK事件定性表态。
    而梁宏本人则被查出，在涉嫌行贿官员和医院的同时，利用职务之便，通过旅行社以提取会议业务回扣、接受项目好处费等形式大肆收受贿赂。
    在公安部已经公布的案情中，GSK此次牵涉的案值指向了30亿元人民币的巨额数字。此外，还有700家旅行社被查出和GSK产生关联。
    被揭开的严重事态下，21日，GSK方面消息显示，公司CEO安德鲁·威蒂（Andrew Witty）已委派驻伦敦的新兴市场和亚太业务总裁阿巴斯·侯赛因（Abbas Hussain）领导公司开展应对措施，并将全球内部审计主管以及负责中国事务的副首席律师等三名高管派往中国。
    但这仅仅是本轮“治贿风暴”的冰山一角。新华社14日报道称，公安部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GSK一案仅暴露了整个行业的冰山一角。严肃查办此案，既是为震慑商业贿赂犯罪，警示那些依照所谓“行规”行事的人悬崖勒马，也是为了研究此类犯罪特点，以便国家相关部门形成合力，规范医药行业发展，使药价虚高的现状有所改善，让药企将更多的资金投向创新和研发，让更多的老百姓切实受益。
    业内不同来源的消息均显示，就在上周后半周，包括阿斯利康、美国雅培制药、瑞士诺华、美国辉瑞等跨国制药巨头中国区的不同地区办事处都曾被当地工商部门“拜访”。
    “账目、电脑，甚至废纸篓里的纸片都被拿出来仔细检查了，完全不是平时工商例行检查的样子，大家心里都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某跨国制药公司部门负责人向本报透露，“我们听说被检查过的公司远远不止公布的那几个，而好几家公司已经暂停了部分地区办事处的工作，也悄悄提前解聘了一些销售人员。”
    官方“治贿”决心
    尽管事态严峻，但真正的行业治理风暴却可能还没有真正开始。
    22日，前述部际联席会议的内容被正式公布，在这个包括了卫计委、发改委、监察部、税务总局等多部门的会上，“坚决支持配合司法机关查处医药购销领域商业贿赂案件，坚持行贿、受贿一起查处”的官方决心和整治信号被充分释放。
    “运用经济处罚、资格处理和刑事处罚等多种措施打击行贿行为。严厉惩处制度，加大处罚力度，对查实收受商业贿赂的责任人员，严肃处理、决不姑息。”卫计委主任李斌明确表示。
    “医药行业的商业贿赂问题已经成为显规则，既有体制机制的根源问题，也有企业自身的导向问题，早已经到了必须肃清的时候。”中国医药企业管理协会于明德就此问题向本报表示。
    公开数据显示，目前在全国的药品销售中，医院渠道占到了整体市场份额的70%，在部分重点城市中，这个数据甚至更高——也正是在这样的市场格局下，“医院进货”处在绝对的强势地位，各家公司都将进入医院渠道，特别是大医院渠道，作为销售业绩的绝对保证。
    而对跨国制药企业来说，这一情况尤为明显。
    由于跨国制药公司主要产品和利润集中于处方药领域，换言之，必须经过医生处方才可以实现向患者的销售，较之国内企业，医院市场对跨国制药公司更是一块必须守住的主阵地。
    “这些年，医院内的带金销售不断升级，此外，业内也一直在抨击跨国制药公司的高药价和他们享受的‘超国民待遇’，即便是专利药物过期，也能够在中国享受‘原研药’的类似专利药物的特权，不利于公平的市场竞争。”于明德认为。
    伴随着激烈的市场竞争，作为药品销售中最核心的“销售提成”，近年来的形式也更加隐蔽多样：带专家出国参加学术会议、赞助对方出书、聘用顾问等形式在各家公司的市场活动中频繁出现。
    商务部统计资料显示，在全国药品行业，作为商业贿赂的药品回扣，每年侵吞国家资产约7.72亿元，约占全国医药行业全年税收收入的16%。
    作为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第二阶段的重点任务，公立医院改革一直被认为是暗礁深藏的“深水区”，而在公众最为敏感的药价和市场公平等问题上，此次政府的强硬姿态，外界认为恐怕不乏为推进公立医院改革和深化医改铺平道路的考量。
    “对行贿企业和个人，进一步完善不良记录制度，对司法机关认定的行贿企业和个人记入‘黑名单’。”李斌表示。
    22日，GSK再次发表声明，表示将全力配合中国政府的医疗改革，并透露正在研究在中国的运营模式，计划通过调整运营模式，降低药品价格中的运营成本，从而让更多中国患者获得高质量的药品。
    还有多少GSK？
    目前这场“治贿风暴”已在外资药企层面引发震荡，还有多少外资药企将被卷入其中尚不可知。
    “商业贿赂在中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任何一家药企包括外资药企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如果要查，谁也逃脱不了。”前述接近监管层的医药界人士对本报表示，在这场“治贿风暴”中，由于医药界人士在不停跳槽，抓住一个人，就会不断拎出其他药企的问题。
    与此同时，这场风暴下的其他严查对象也在慢慢浮出水面。上述接近监管层的医药界人士表示，相关部门的人员已经被约谈。而在药品进入市场的整个过程中，涉及发改委、食药监总局、卫计委、人保部，这些行政部门在这场震荡中将有多少人涉案，有待相关部门的公布。
    “如果真的要查下去，几乎大部分在中国的跨国制药公司都会被牵出来，谁都脱不了干系。”前述某跨国制药公司部门负责人也表示，“700家旅行社里，足够包括了大部分的在华制药公司，本土企业也不会幸免的。”
    “现在风声确实有点紧，公司已经开过几次会强调纪律了。”某外资制药公司大区销售经理此前告诉本报，由于GSK事件中涉及销售贿赂问题，在这一事件暴露后，业内多家外资制药公司都重新规定了医药代表的“销售规矩”。
    按照此前公安部发布的消息，根据目前案情进展，GSK贿赂案件牵涉700家旅行社，而外资制药的公关业务活动基本都通过旅行社平台运作。
    上述负责人认为，目前中国官方释放出的强硬姿态，在遏制贿赂医院等企业运作模式的同时，一定会使跨国制药公司之前在中国长期保持的20%以上销售年增速缓下来，“对销售的影响一定是最直接的。”
    近年来，在全球经济低迷的情况下，受医改政策刺激、支付能力增强等因素影响，跨国制药公司普遍在中国保持了20%以上的销售年增速，相比欧美主流市场4%或停滞增长的尴尬现状，中国区成为其越来越倚重的业绩拉动引擎。为了获得渠道，许多跨国药企投入了大量“招待费用”，这些费用终将被转移到药价上。
    上述接近监管层的医药界人士认为，此次行动不在于众所周知的“贿赂”二字上，而是降药价。事实上，如果不进行“贿赂”，药品销售量立马下降。他认为，如何更好地控制药价，更重要的是要改革整个医疗体制，整个体制不变，这样的事情会一直存在，药价虚高也会存在。
    （记者张有义对本文亦有贡献）